迟来的黎明洒向S10区的大地，降雪的停滞并没有将蔚蓝的，会在冬日中冻得发白的晴空归还。头顶只有云层，与白茫茫的大地一样的云层流动，冷酷的光明开始燃烧，隔着这些丝与茧发出耀目的白光，哪怕是燃烧的白磷扑满天空也做不到。世界改头换面，那些上升，飘扬，又被吹散的漆黑的浓烟总是比天上的景象更加显眼，它们有些来自沛然战火的洗礼，无名的余火攀附着土地永不熄灭。有些则是彻夜备战的人形们刚刚熄灭的营火，前一秒还在燃烧的木炭下一刻就失去了所有热量，在满是雪水的遗迹间无人问津。北地的冬夜太过可怖，纵使是人形们也挡不住严寒。拼命放出热量好让自己凝结落下的雪团现在又开始死命吸取能让自己升温融化的一切，它们无法达成自己任性的愿望，仅仅是让这份寒冷更加难熬。

黎明总是难熬。人形们念叨着伏特加，怀着她们自己都觉得有些可笑的心理暗示将水壶中最后的一点水倒进喉咙，这些夜间后勤组人形用营火烧热的水已经在冰冻边缘，吞下去就像吞掉了一柄结霜的匕首。这都不重要了，只要等待基地的战友们赶过来，她们就能搭上返程的直升机，然后获得一整个白昼的休息时间。希望是兴奋剂，人形们彼此依偎成一团互相取暖，热切的气氛在人群中蔓延，似乎驱散寒冷与阴霾。只有几个组长与队长，她们用充满忧虑的目光看向建筑群外边界的另一边，并从彼此眼中找到同样的东西。

PP90理解不了这种忧虑。作为VECTOR认知中距离最近的一个乐天派傻瓜型人物，今天要随主战梯队一起进入S10边境的消息化作剧烈的兴奋将她唤醒，她知道VECTOR会在今天开往边境的队伍中，而且两人也许会一直处在同一批队伍直到她们所准备的东西到来。PP90像往常一样从床上跳起来，简单打理了下自己因睡眠而变得‘战局般凌乱’的头发，至少相比于自己的室友，她总要在这些奇特的螺旋发型上多花些时间。

(资料图片)

一面用梳子与自己的头发做斗争，PP90看向另一边打理整洁空空如也的床铺，不由得撅起嘴来。能让自己这以赖床和孤僻闻名的朋友舍弃自己温暖的床铺，不用想也知道VECTOR会在哪里。她由衷为VECTOR高兴，也为两人能一起行动而高兴，对于单纯少思的PP90来说，这就是高兴的一天，已经很足够了。

用梳妆台上的头绳将发型固定好，PP90抓起自己黑色的运动外套罩在衬衫外，对着镜子嘿嘿一笑，准备前往机场。VECTOR一言不发走进来，短促而清脆的鞋跟声已然表明身份，而房间外似乎还有来自MP7发牢骚的声音，对于PP90来说无关紧要。

“vivi！终于要一起出任务了，有没有觉得很激动？”PP90迎上去。她并没等到回应，VECTOR绕过她走向自己的装备格，取出自己的冲锋枪与挂满弹药与用具的携行具，显然前一夜VECTOR就已经完成了准备。接着VECTOR又走向PP90的衣柜，随手抓出一件冬衣丢给PP90。惊得小家伙发出一声低叫。

“走吧，我们两边的任务不完全一致，算不上一起出任务。这次会启动傀儡，震荡的直升机上应该没有可以留给你的位置，跟紧你的队友。”VECTOR说着就走出去。走廊揭下安静的面纱，人形们的交谈声，杂乱的脚步声混成一片，仿佛沸水扑击金属器皿。

“等等我！”PP90手忙脚乱地扯下头上的衣服，走廊中VECTOR身影不见，整个震荡小队都一样。只有同在后勤小队的几个人形在门口稍稍停留。

“vivi真是的....”PP90嘟着嘴唇嘀咕一句，和朋友们一起前往傀儡库。这对于逐渐习惯了在BENNY的带领下生活与战斗的人形们来说都算是新鲜事。毕竟对于大部分格里芬人形来说，远程连线操作傀儡，让一个或多个部分共享算力都是十分沉重的负担。BENNY也并不主张用傀儡来争取数量优势。“学会用更灵活的方式让自己和战友幸存，而不是被拖累成只能执行射击等简单指令的傻子。不要学习铁血人形，也不要依靠赌对手的命中率来作战。”BENNY总是这样对人形们强调。

PP90开始通过自己的双眼对基地的现状建立新的认知，作为后勤组成员，PP90已经习惯了清晨时分基地的繁忙景象。扛着各式武器的人形冲向机场或者训练场，后勤人形在没有训练的时候就会拖着各种物资开始忙碌。PP90终于从中发现了一些违和之处，对于03基地而言，这样的景象出现的时间太早，人也太多。她几乎在这里看到半个基地的人形，数量还要翻上足足五倍。后勤组根本来不及清理前一夜留下的积雪，为了不让人形与车辆的反复碾压形成冰雪层，在春田与G36的授意下，几台大型工程用妖精无人机加装了清扫设备并排开动，用几分钟清理出大片空地。

顶着雪烟滚滚，几架鹏式大型运输机占据了早已整备完成的停机坪，伊万带着几个后勤人形迎上去。

“早安，霍罗舍夫先生，这是总部运来的物资吗？”PP90打了个招呼。

“早安，小90。”霍罗舍夫的笑容堆起满脸褶皱，这个一辈子都在和武器打交道的老兵努力表现出慈祥的模样大约能让他的弟兄笑岔气。但对于满基地的少女，哥四个都是当作孙女来看待的。也许是为了表示亲昵，霍罗舍夫揉了揉PP90的脑袋，“你们指挥官的大手笔，从总部那儿把所有目前能动用的炸药都敲到手了。”

“老十！别聊了，过来帮忙，你去四号机对接。”温科罗叫道。

“知道了知道了，小90，在外面注意安全。”

霍罗舍夫转身跑开了，PP90隐约还能听到两人的谈话。

“感觉到了吗？老十。”

“是啊，战争的味道比我早饭汤里的胡椒还浓郁。”霍罗舍夫摆了摆手，“疯狂就像灶台上的火不是吗？看看这运输机里的炸药，足够将S10区的土翻一遍了。”

“别贫了，等下把这些要命玩意儿扔到三号仓库，人形们会直接从那里运送物资。然后去我们的车库，把阿玛塔保养一下，我有预感很快就能用上了。”

“嘿嘿，知道了。”

没人留意到BENNY到底是何时出现的，PP90才将视线从伊万身边移开几秒钟的功夫，两人已经在对话了。BENNY换掉了过去常用的黑色作战服，换上了更贴合雪地作战用途的白色迷彩，连同身上挂载防弹板和弹匣袋的战术背心。他身上挂着的那支HK416似乎更换了更长的枪管，枪身也经过了喷涂伪装。此时他肩上还挂着一件披风似的物体，PP90认出，那是经过调试用于雪地环境伪装的光学迷彩。显然BENNY也要到前线去。

“伊万先生，就按照我们多次交流的方案来办吧，整个基地的信息链都交给你了。我这个不称职的战地指挥现在应当追随战斗的脚步去和我的士兵们呆在一起。”

“嗯。”伊万略点点头，“这会持续多久？”

“很难说，也许很快就回来，也许不回来。这次我无论如何也不能带给姑娘们我许诺的胜利，若是真的像我预料的，战争无法避免，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死在那里。”

伊万的眉脚被无形的力量拉紧，堆积，但他的反应仅止于此。他这个年岁的人几乎是在战争中度过一生，而这一生能带来的生离死别，已经太多了。他该用怎样的目光去看待面前的年轻人？看待一个晚辈？一位指挥官？一名将被重压击垮的莽撞的年轻人？又或者曾经的自己与弟兄？“只要我还有命在，03基地的信息链就会继续发挥作用。”伊万淡淡地说，用他面对一个平等的战士的语调说道。

“多谢。”BENNY转过身，从PP90眼中消失已久的VECTOR用同样神出鬼没的方式站在BENNY面前。

“战斗何时开始？”VECTOR问道。

“随时。”

“也许我应该再打晕你一次，BENNY。”VECTOR叫出对方的名字而不是职务。

“不，你不应该，VECTOR。”BENNY也同样以名字相称，“你总不能让我在昏迷中迎来结局，该让指挥官去发挥作用了。”

“你要用指挥官的身份来敷衍我吗？”PP90发觉到VECTOR的身体在微微颤抖，尽管她用着一如既往平静的表情和语调。PP90太了解自己的这位朋友了，这份了解让她逐渐发觉到了不对劲，她心中那很容易得来的喜悦也同样容易地开始消散。

“如果你要发挥指挥层应有的作用就不该全副武装的冲上去。”

“我是战地指挥，这一点在我们的共事中应当已经没有异议，而此时此刻也不是继续纠结的时机。”

“即使一场你这名指挥官率先感到绝望的战斗？你与我们不同，你有几条命可以浪费？”VECTOR已经尽可能压低声音，但PP90正不由自主地靠近，她还是听到了这些。

“一条，我没有第二次机会。但这一次不同，战争的车轮不会因为一次死亡停下脚步，如果我们的布置挡不住...我们的中央服务器就在基地中，如果我们挡不住，谁都没有第二次机会。”BENNY说道，“所以你清楚我的想法，因为我们彼此了解彼此信任，但让这些事就此打住，为了战斗的需要。不论我能不能发挥作用，姑娘们的指挥官也必须站在她们身边，不能倒下。”BENNY瞥了眼PP90的位置，这名后勤人形已经凑到了距离两人相当近的位置。他不能阻止对方听到自己二人的交谈，如果他不能提前与VECTOR挑明界限，对方绝不会让他有机会走进直升机拥挤的机舱。

PP90早已在两人那直白得近乎争执的对话中愣住了，自从BENNY就任以来，PP90就没再体会过主战梯队的生活。她告诉自己，后勤是相当重要的，她只要为其他人做好保障，像vivi这样靠谱的人形自然会解决问题。但她没思考过死亡，对于人形来说，死亡是个十分遥远的概念，她见证过身边朋友的阵亡，可在人形们将自己备份进中央服务器的保障下，她真诚地为那些被枪炮撕碎的人形而哀伤，但她们终会在下一个日出再会，仿佛引起自身哀伤的是她们并肩作战的记忆。如果，她想，只是如果，当vivi搭上这架直升机离开，然后再也回不来，会怎样？PP90不敢再想下去，她拼命摇晃着自己的脑袋，那弹簧一样拉伸的头发甩在脸上也恍若未觉。

“90，醒醒，90.我们该登机了。”人形轻声提醒道。

“我们也该走了，V。”BENNY收回视线，在VECTOR的肩上轻轻捏了一下，面前沉默的少女美丽得使人心悸，也单薄得令人心疼。战争没有留给软弱与儿女情长的席位，他不该继续啰嗦下去。齐声长叹，BENNY说道，“在边境上，一切就靠你自己和你的队友了。”

VECTOR嗯了声。两人一起向前走去，各自登上了两架直升机。

PP90也一改平日的活泼样子，学着队友们安静下来，忙碌起来，没人对此多加留意，所有人都很忙。她只知自己是一条深海中的游鱼，稀里糊涂地被吞进黑暗之中，可她甚至不知道究竟是什么造成了眼前的一切。

当震颤与停顿唤醒了茫然中的PP90，她已经透过被队友拉开的舱门看到了坐在那些用来装载弹药的结了一层薄霜的木箱上的汤姆逊，咬着一支消耗殆尽的雪茄，这位淡定的黑老大面对成片着陆的直升机唯一的表示就是按住自己的帽子，防止它学自己的头发肆意飞舞。这是纯粹的经验之谈，毕竟那些帮着人形们堆沙袋与防爆墙顺便满世界扔地雷的妖精无人机可没有一刻停下来过。

队伍的交替主要体现在几名队长身上，这些人心照不宣地凑在一起，交换防线的进度信息，而VECTOR作为03基地的副官也加入了简短的会议。

“昨晚弟兄们干了一夜，主要是准备防御工事。有妖精帮忙，堆沙袋没怎么费力，已经料理了大半，我们还在整个西侧能用来当作火力点的建筑外挖好了手雷槽，做好了楼层快速迁移的衔接和内部布置。东边的实际成果就和爆炸物与诡雷的进度一样惨不忍睹，布雷妖精整夜没停，在边境上撒下了大量反坦克地雷，雪下了整整一夜，现在连伪装都省了。至于建筑群内的布置就归你们，术业有专攻，我们也不多过问。稍后我们会将爆炸物的具体位置上传至信息链，从云图上就能看到...那边那个雪人是BOSS吧？你们看着点他，他可没法像公会的人形一样自动标记出爆炸物的位置。”

“不用管他，他自有办法。”VECTOR摇摇头，想要BENNY义脑提供给他的突击者视觉，恐怕站在这里连地底埋着那些战争留下的废铁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几个地雷还能瞒得过他不成？

“行，你们加油干。”汤姆逊对MP7说道，“不过悠着点，总得给后勤组留下一条可用的补给线，全城诡雷可就把我们自己的后路也一起断了。”

VECTOR下意识地在BENNY身上多留了几分注意，不过她的这位指挥官，此时已经在向边境之外移动了。